两个孩子打架,结果双方家长吵了起来,这就是《杀戮》的全部剧情。而导演是波兰斯基,他从不喜欢极简的长镜头风格,他不会让人物一直沉默,他喜欢铺垫、发展、冲突、高潮。单一的场景和简单的情节,一点也不影响《杀戮》的精彩指数。关于室内戏,波兰斯基在1994年的作品《不道德的审判》中,已展示过他的掌控功力,《杀戮》对于他,可以说是如烹小鲜。
《杀戮》不是温和的甜腻糕点,它非常辛辣,对以中产阶级为代表的现代文明,进行了一次绝妙的讽刺速写。双方家长本想以文明的方式解决孩子的争端,却以很不文明的方式收场。一开始彬彬有礼,接着在咖啡、甜点、酒精、香烟的催化下,他们将领带松开、臂膀甩开、瘫坐在地,互相嘲讽、攻击、谩骂。一个看起来非常简单的问题,为什么不能简单地解决呢?文明在此失效,相反,文明是矛盾的最大诱因。四个人的冲突,源于不可调和的价值观分歧,当他们聚在一块,孩子的事成为导火索,客厅演变为言论的战争场所。
在争论升级的过程中,双方各自的家庭和婚姻问题也彻底暴露。从一开始,影片就有暗示,主人一方夫妻两人招待时很不合拍,客人一方夫妻二人应答时意见不一。揭露中产阶级家庭的婚姻问题,显然不是影片的最终目的,暗藏裂痕的婚姻,只是整个文明社会中的一个矛盾。他们忘了初衷,沉溺于没有边际的争吵,他们卸下伪装后的丑态,即是中产阶级文明不经伪装的效果。
四个演员都奉献了精彩的演绎,在矛盾大爆炸的过程中,每个人充当了不同阶段的引燃物。克里斯托弗·沃尔兹一股律师所特有的不屑状,朱迪·福斯特理想主义式的较真,凯特·温斯莱特强装镇定之后的失态,约翰·c·赖利和稀泥式的偷懒样,不管哪种状态,在撕开面具后,每个人都以最大的热情,投入到一场无谓的争论中。如果嫌弃波兰斯基这次选的议题有些陈旧,仅看几个演员互相彪戏,也是一种享受。
家长们争吵不休,孩子们却已经和好。如此收场,让影片成为彻头彻尾的讽刺剧。那么,它是一出喜剧么?不是。导演的态度仍是悲观的,争论没有结果,也不会有结果,他们瘫倒在地,冲突不再是孩子的冲突,根本没办法解决。可以把温丝莱特的那场呕吐,视为向现代文明大吐口水。唯一的慰藉是,他们只是瘫坐在那里,互相嘲讽也仅止步于嘲讽,并没像孩子那样厮打起来。他们到底被自己的身份管束着,在划定的圈子里跳着滑稽的舞,这是文明的功劳,制止他们倒退到中世纪或更早的野蛮时代。
在这场对文明的杀戮中,波兰斯基态度鲜明,非常尖锐,而他又像一个旁观者,只是把他看到的,讲了出来。从戏剧到舞台剧式的电影,波兰斯基再次展示了他的娴熟技艺和他对电影的情感。片中四个人物天南地北的辩论,有不少有趣的细节,其中提到女权主义者简·方达和代表男性气概的约翰·韦恩,这样的细节,符合片中人物各自的身份,又可看作热爱电影的波兰斯基,向电影爱好者抛了几颗趣味糖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