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一个民族的婚俗是种族繁衍的历史约定。千百年来,每个民族都遵循着自己的历史和文化约定,其中,最核心的是超出了文化范畴的那种“信仰”。随着时代的发展,各民族的婚俗,在现实发展的影响下,有了一些改变,但是,潜埋在民族血液中的那种“信仰”才是这个民族婚俗的精神骨髓。
哈尼族的婚俗
生殖崇拜是人类对生物界繁殖能力的一种赞美和向往,它是种族繁衍的基石。而种族繁衍又是每一个民族延续所必须直面的,而且是关乎一个民族生死存亡的重要问题。
汉民族是一个深受儒文化影响的民族。虽然这个民族提倡忠、提倡孝,讲仁义、讲道德,但是,当涉及到种族繁衍的话题,按古人常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就可以看出种族繁衍乃是汉民族的头等大事。
儒家把“忠、孝、悌、恕”等视为人的行为标准,而且发展到后期,儒家这种思想,已经变成了禁锢人的思想和行为的枷锁。但是,年轻人只要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就必须承载起种族延续的重任,在这种文化传统下的“忠、孝、悌、恕”,反而被“无后为大”独占鳌头。
可见,儒家文化“遏制人心,遏制情欲,禁欲固性”,到了种族延续的大文化之下,儒文化立即改口,把“无后为大”这种种族繁衍的真谛又放在了所有文化之前。这时的儒文化又变得通达、放纵、可爱起来。
所以说,种族繁衍是人类一个永远颠扑不破的真谛。
在西方文化当中,种族繁衍也是头等大事。代表西方文化的基督教,应该是西方文化的一种精华和典型代表,它的一本新旧约全书,《圣经》开篇的《创世纪》,讲的就是种族繁衍的故事。
当上帝制造亚当和夏娃时,表面上看,伊甸园的生活让他们纯洁无瑕,最后,由于蛇精的诱惑,他们偷吃禁果,享受男欢女爱,繁衍出后代。
最终,上帝发怒将亚当和夏娃以及他们的儿女,从天堂的伊甸园赶到了人间。因此,所有信奉基督教的西方人,都把亚当和夏娃作为他们的始祖。
美丽的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的故事,也是西方文化的婚俗观,只不过他们是通过基督教的宗教形式表现出来。
那么,从东西方文化放大了的角度来看,儒教文化的后期,已经僵化到了“存伦理,去情欲”的状况。同样,基督教文化自从亚当和夏娃偷吃了禁果以后,人类也在上帝面前有了一种原罪感。
自古以来,只有性交,才是种族繁衍的唯一条件。虽说现在科技发达,人类有了无性繁衍。但是,两性相交还是整个人类繁衍的主要支撑点。
在种族繁衍的过程中,性和欲,就突破和击碎了东方文化的禁锢和西方文化的原罪。
在云南少数民族历史文化中,种族繁衍也是放在重要的位置上。和唐朝一并雄起的南昭国,也曾经在历史上辉煌一时,这种辉煌,今天可见的是“唐标铁柱”和“剑川石窟”。
在大理剑川的石宝山上,保留着南昭时期的许多雕刻精湛、人物形象栩栩如生的石雕。
特别是在石窟的正殿,高大伟岸的南昭国国王皮罗阁和阁罗凤的雕像矗立在正殿中央,簇拥在他们周围的群臣、将军、武士,哪一位不是气宇轩昂,满面春风。这一组正殿石像,它显示出南昭国当时的国力和文化正处于巅峰时期。
而奇妙的是,紧依着正殿的一侧,是一座女性生殖器的崇拜雕刻,白族话称为“阿央白”,这个石雕只有一个目的和用途,那就是种族繁衍。
一个生殖崇拜的石雕和一个朝代的辉煌并列,由此可见,在当时种族繁衍就是时代的辉煌。
据说,1949年以前,这座辉煌的石窟正殿,成了一伙武装土匪的盘据之地,但是,土匪依然把大殿的“阿央白”雕塑留出来,给附近的老百姓作为种族繁衍的祭拜之地。可见,种族繁衍这等头等大事,就连流落江湖的草寇都视为不敢触犯的天条。
从汉民族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到西方基督教的伊甸园里亚当和夏娃的故事,再到云南大理地区的古代南昭国的剑川石雕,他们用文字和石雕讲述着种族繁衍的故事。
而哈尼族这个有着千年历史的迁徙民族,却用自身的歌唱和肢体语言讲述着这个民族繁衍的生动故事。
哈尼族有句通俗的民谣:“谷子黄,哈尼狂。”这句生动的民谣,形象地把丰收和性繁殖巧妙地揉捏在一起。
在哈尼族许多地区,每年,当稻田的旱谷成熟,谷穗低下头时,家里有姑娘的人家,都要在田间搭建一个草棚,这种草棚的首先用途是看守劳动的果实。
当谷子收完后,柔软的稻草铺进草棚,草棚的用途就发生了根本的变化,有的地方还给这种草棚取名“姑娘房”,用途一目了然。
这就是让哈尼族的姑娘和小伙子相聚的地方,在那小棚里谈情说爱,找到自己的心上人,甚至发生性关系。
这种放纵男女青年的性风俗是得到了整个部族的支持,其实就是支持了种族繁衍。
在代表“龙巴头”权力象征的“龙巴门”,是这样描述的:“后门,多属简易寨门,这种门通常在两根柱子上架上一根横梁,再在门柱或横梁上用成熟樱桃果画上男女生殖器即成。”
从这道门的描述可以看出,这道门是通向种族繁衍、男欢女爱的地方。
在老班章村,你几乎可以感觉到家家户户都有着一种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而这种亲戚关系多半都是通过婚姻形式而固定的。
从现在的遗传学角度看,老班章村就应该有近亲婚配所带来的遗传性疾病,奇怪的是,全村就没有一人患此类遗传疾病,这种现象,是现代医学的实践和推论出了差错,还是老班章人具有这种天然的免疫功能?
其实都不是,据老班章村的老人说,哈尼族七代之间不能通婚,这种从祖上一直传下来的血誓已经凝在他们的血液之中。
在他们谈婚论嫁,甚至是在谈情说爱之时,就会用歌声或者其他方式告诉对方本人的族系,从而避免了近亲结婚,保证种族遗传基因的纯洁性。
哈尼族的性婚俗,不但形式上独特,而且,内容上也比较丰富。
哈尼族的情歌,一般都是表现男女青年相互爱慕的心迹。
男:金黄谷穗沉甸甸,雀鸟飞来团团转;阿哥一唱风传情,我要阿妹坐身边。
女:杨梅一熟红满山,画眉再傻也知鲜;阿哥山歌飞出口,阿妹再傻也知甜。
这种男欢女爱的普通情歌,除了哈尼族外,在云南许许多多少数民族当中也有类似的情歌。
听老人说,在男女青年相会和相约的情歌中,还有类似中国戏剧中那种脸谱化的、自报家门程式化的表演形式。例如有的姑娘会这样唱:
阿哥哎——
我是xx家的一枝花,
我的歌声最动情,
我的奶子长得大,
强壮的阿哥呀,
你来摸一摸,
你来咂一咂,
你要喜欢我,
我们成一家。
这种歌声既煽情又挑逗,但是,它开头的第一句,就是自报家门,告诉那些想和她亲近的小伙子,不要忘了哈尼族的血誓。这时,如果是七代之类有血缘关系的小伙子,听了以后,那怕是进了姑娘房,也会吓得屁滚尿流,落荒而逃。
如果是没有亲缘关系的小伙子,听到这种歌声,他会冲进姑娘房,此时歌声就停止了,只听得见姑娘和小伙子急促的喘息和一阵阵的呻吟……
现在从文字上可以阅读的各种各样的少数民族情歌,都是十分的典雅和抒情,那都是经过汉字文化工作者的加工、修饰和改编而成的,真正原汁原味和性有关系的情歌,你已无法读到。
真正原汁原味的少数民族男女青年与性和繁衍有关的情歌大致是这样唱的:
姑娘的奶子大,
姑娘的屁股圆,
阿哥啊——
躺在姑娘的怀里,
你最开心。
晚上,你要爱三回,
白天,你也不想走。
来年姑娘就给你生娃娃
……
这种歌就不像当代彝族情歌《婚誓》那样成为传唱经典而广为流行。《婚誓》是经过汉民族文化工作者对词、曲进行改编,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它不是原汁原味的民族情歌。
而那些通俗,与性及种族繁衍有直接关联的歌,在民族性婚俗和种族繁衍过程中才会传唱得最久、最长。
在老班章村,虽然在旱谷边没有盖起像其他地方哈尼族那样的“姑娘房”,但是,在村子中依然建有像“姑娘房”性质一样的“公房”。
独特的是,那个不熄的火塘边,放着烤茶的罐罐,还有煮茶的铁壶,姑娘小伙一边饮茶,一边谈情说爱,这种形式在哈尼族的男女青年谈情说爱中又增添了几分儒雅。
今天,你走进老班章村,小村子被古茶树簇拥着,你可以看出,他们和茶那种息息相关的触摸,分分秒秒的接触,甚至,姑娘小伙子谈情说爱的情歌里也会这样唱到:
千年的古茶树哟,
年年春天都发芽唉,
姑娘我是采茶的尖尖手,
阿哥哟,你可是做茶的郎中郎?
可见,迁徙到老班章的哈尼族,随着环境、地域、生物圈的变化,他们已经将祖先那种环山修筑梯田的技能和种植水稻的技艺忘却得一干二净,而重新适应起热带雨林、轮歇地和古茶园这种相依相伴的生活状态。
当茶叶没有兴盛的时候,他们种着旱谷,围着火塘,品着古茶,悠然自得的享受着这片神赐的树叶,就连男女欢爱、种族繁衍的过程中,也会唱着和茶叶有关的情歌,讲着茶的故事,只要他们相爱,符合哈尼族祖先血誓的规范,哪怕父母反对,他们牵手从那道用樱桃画有男女生殖器的后门走出,再从正门“龙巴门”回到寨子,他们的婚姻就会得到“龙巴头”的认可和乡亲们的祝福,成为合法夫妻。
所以,从表面上看,你会觉得,哈尼族男女青年的性关系过于简单和自由,其实是站在不同文化的角度对性行为的不同理解。
性和种族繁衍是随着一个种族的经济、文化和价值取向的发展而变化的。
今天,七代不通婚的血誓在老班章村依然不变,但男女青年谈情说爱的方式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那种单一的“姑娘房”和“公房”的形式已经不复存在。
而异族通婚,远嫁天涯,上门女婿等婚姻形式在老班章村显得多姿多彩,绚丽斑斓。
然而,今天的老班章,由于茶的兴盛,婚姻已经和那片神奇的树叶纽结在一起,显得难解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