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编者按:作者通过“戈大”的遭遇,让我们深知哈尼族从形式和内容上的知恩必报,它更直观也更具体。其实,“知恩必报”的前提是“行善积德”。小到一个村寨,大到一个民族,如果“行善”和“报恩”形成一种风气,真正让精神驾驭物质,那么,这个村寨,这个民族,肯定是最富有的。因为,终究有一天,福将至!老班章村的“黄金叶”,恐怕就是神灵给老班章人的“福报”了。
老班章的制茶能手和伊娘阿谷家的血亲
2002年,西双版纳州政府斥资60多万,从拉达勐起头,穿越整个布朗山区的扶贫公路终于通车了。
这条令人惊悸的公路,真是难以形容。
说实在话,这条公路其实仅只是一条半通公路,只要是坐车走过这条公路的人,没有一个人不诅咒这条路的路况。但是,对于久居山区密林深处的人来说,这条道也是一条“黄金道”。
因为有了这条公路,窝在山里许多不值钱的森林资源,特别是木材,再也不用人背马驮,就可以利用各种运输工具拉进县城,换回山里人以前所缺少的金钱。
由于人们对金钱无止境的追求,引致布朗山一带乱砍滥伐,森林资源遭到严重毁坏。
地处布朗山区的老班章村也依然如此。
当时,“茶运”并没有像现在一样“鸿运高照”,所以,村民的收入还是摆脱不了对森林资源的依赖。
或许也就是那些年间,老班章村现在的制茶能手戈大,也和布朗山其他村民一样,到山中砍树。
说起“戈大”这个名字,其实这只是他一生当中的一个名字。
哈尼族实际是有三个名字,一个是读书用的汉名,在老班章村也按汉民族的氏族排法来排列氏族的血缘宗亲。在村中就有几大族姓:高氏家,杨氏家,李氏家等家族。
“戈大”家就属于高氏族系,村子的“龙巴头”就是从该族产生的,他的第一个名字就叫:高某某。
第二个名字是哈尼族的本名,姓是根据父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作为子的姓,比如,“戈大”名字中的“戈”字姓氏就取自他父亲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第三个名字只有“龙巴头”才知道,这个名字是在他本人死后,才由“龙巴头”按哈尼族的风俗,在丧葬时喊出这个名字,并且边喊边把他送到另外一个世界。
有人认为现在的哈尼族已经汉化了,其实不然,哈尼族一方面顺应时代的潮流而产生了一些形式上的变化。千百年来,另一方面凝结在血液中的那种一成不变的民族基因,不管时代如何变化,民族的内核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戈大”在砍树时,说来该他不走运,砍伐的大树倒下时重重地压在他的一条腿上。
按当时砸在他腿上的那棵大树的分量来看,他的腿应该是粉碎性骨折。正当他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的时候,同村“伊娘阿谷”家的老人正巧赶到他的身旁,他用力掀开大树,将“戈大”背回村寨,这种救人的壮举已经让人十分感动,更为神奇的是“伊娘阿谷”家族有一门哈尼族的绝活,他可以找到医治跌打损伤的药材,甚至是一些不起眼的木材,都可以削下来作为接骨的良药。
这是哈尼族几千年来留传下来的绝技,显示出哈尼族的生存智慧和技能。他们会手摸扶位,用小木棒捆绑固定,再用削下来的药材包扎,在不长的时间内,破碎的骨头就可以愈合。
“伊娘阿谷”家的老人不但风趣,还会说唱很多没有文字记载,口口相授的各种歌曲。有哈尼族迁徙时传唱的歌,有哈尼族的小伙和小姑娘谈恋爱时唱的情歌,有布朗族采茶和制茶时所唱的山歌。
每次都是在火塘边给“戈大”换药时唱,每一首歌“戈大”都觉得那么入耳,那么动听,但是,使他最难忘的还是老人最爱唱也是最好听的一首歌,歌词的大意是:
阿卡人的子孙们哟;
你们听着,树老了会枯萎,花开了会凋谢哟;
我留给你们金山银山,你们也花得完,也用得尽哟;
我留给你们牛,留给你们猪,留给你们鸡,当瘟疫来时,他们也会死光光哟;
山上的密林中哟,长有一种千年的古树,这就是茶哟;
它是我们老大哥濮人种的神奇树哟;
春天,它就发芽哟;
采下来,制成茶,天天都可喝哟;
还可以换回来盐巴,换回来苞谷,换回来金银,还可以讨回来媳妇哟;
阿卡的子孙,幸福的日子热乎乎的哟!
还有一些歌,歌词中就有布朗族的祖先——濮人制茶的技能。这些宝贵的制茶技能,是在布朗族、哈尼族等各民族和睦相处、相互交流的过程中共同摸索、创造出来的。
手工制茶早已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它是数千年来所留下来的经验,以及制茶人在采摘、萎凋、杀青、捻揉等过程中,在那一瞬间的感受,是一种灵动,更是一种感觉。这些灵动和感觉都由普洱茶后期神奇变化中改变着的汤色和味道而得到证实。
所以,要按西方大数据时代的要求,用数据来说明或凝固普洱茶制作的程序,就像中医和西医之间的争论,是永远没有交汇点的。
除了制茶之外,中华民族的文化内涵,其中所包蕴的人生观、世界观、荣辱观,或许是对自然和外部世界的反映,与西方的人文理论也找不到一种契合感。
今天老班章村的哈尼族和大背景下的汉文化也是同样的概念。哈尼族在和汉文化长期的交融过程中,有些方面是有一定的认同感,但是,本质上却完全找不到一种契合。
比如说,汉民族有一种传统叫知恩必报,在这一点上,两个民族有共同的地方。但是,汉民族并没有形式上要求把施恩人作为自己的父母亲,而哈尼族的知恩必报是一种更本质化的报恩,他们把危难时拯救过自己的人,亲自认作自己的父母亲来回报。
所以,“戈大”就有了两个父亲,“伊娘阿谷”家的老人就是“戈大”的第二个父亲。
这种例子数不胜数。比如在某糖厂工作的一个小伙子,在榨糖时被机器扎掉了一个手指后晕倒,一个老人当场把小伙子救下,送到医院救治。治疗好后小伙子并没有认老人为父亲,但是小伙子的家人硬是带着小伙子找到老人,从形式上认下在危难时刻救过他性命的老人为父亲。
这种从形式和内容上知恩必报,使你感觉到更直观更具体。
是老人就认作父母,是同辈就认作兄妹,这种淳朴的民风,确实是给当代有些世风日下的现象树立了一块丰碑。
“戈大”经过“伊娘阿谷”家的老人精心治疗后,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还能够奇迹般地站起来了。
伤愈后的“戈大”不知是听了“伊娘阿谷”家的老人在治疗期间所唱的那些茶歌,还是茶叶一天比一天值钱,充满睿智的“戈大”,越来越迷恋制茶。早年的他只要听说县上办茶叶制作培训班,他就会骑着摩托车参加培训,还经常到其他村寨进行制茶技术的交流。
后来,“戈大”手工制作的“老班章”茶在全县普洱茶大赛中获得了大奖。
每年,他和妹妹从他们的古树茶园里采下的鲜叶可以制作成一吨毛茶,按市价出售,每年的收入可以达到六百万元左右,再加上每年他们又到一些古树茶质比较好的地区如班盆老寨、老曼峨等,收购一些鲜叶进行初加工出售,所以,他每年的收入已经接近千万元。
“戈大”今天的富裕,不知是不是一种福报?
按佛教的说法叫前世修来的。佛教的说法肯定有他的现实意义,现在很多人痴迷于修行,就是修来生。
其实在哈尼族的原始崇拜鬼神的信仰中,就包含着一种福报,他们坚信万物皆有神灵,其实就是你对某种东西辛勤的付出,那么,有神灵的“物”对你就会有福报。
茶,老班章的茶终于在2003年,“茶运”像注入了灵魂一样,开始了“井喷”,这片神奇的树叶瞬间变成了一片“黄金叶”。